现代老人院
根据人们的传统观念,人要在自己家中老去,甚至逝世。社会老化研究专家塞尔日·格兰称:“许久以来,老人只有两种抉择:留在家中或住进有医疗设备的老人院(maison de retraite médicalisée),别无它选。只是,“Ehpad”这类受着政府财政资助,专门配备服侍老人机构的养老处所,实际上无法满足法国社会的需求。”因为,虽有公家贴补,“Ehpad”养老院的月平均收费还要2200欧元,甚至更高的价位。大多数人退休后,退休费平均1000欧元(女)到1300欧元(男),中等收入水平的退休者都难以承担。这一种局面受到社会学者一致的警告,因为它在客观上加剧了社会断层,经济条件最差者只能被排斥于门外,必须找寻新出路。图尔拉伯雷大学教授罗朗·达里诺在其主导编辑的《留在家中老去的新形式》(Vieillir chez soi, les nouvelles formes du maintien àdomicile)集子中提出的努力方向,不咎为一种新思路。
2015年3月,参议院一审通过了一项法律草案,拨出4000万欧元预算,鼓励个体同集体合作,支持旨在推动适应老龄化居所建设的行动。一些地方翻修改建现有住房,另一些地方创办起很快成为时尚的“les Béguinages”房。这一类型的住所产生于中世纪的比利时和法国北方地区,建筑在教堂周边,是专供修女居住的一个个小宅,其间有纵向通道连接。以这种形式建造的现代老人院,当然与宗教无关,但保留了半集体生活的理念,大多见于乡间“Marpa”一类的养老机构,每处接待人数限于24人以内。89岁的伊凤和92岁的西莫娜原先是农妇,现今各自住进35平方米单间套房,每月缴纳1260欧元,生活有人照顾,常在编织作坊里做手工,学体操,还可以跟学校少年儿童互动游戏,心满意足安度晚年。
跨代型住宅区
一个世纪以来,美国人热衷建立封闭式的集中同代老人安全生活的居住区,名叫“太阳村”(Sun City),排斥外界介入,哪怕亲人入内也有严格限制。法国人不喜欢这种生活,广泛鼓励建造的是“跨代型住所”(l’habital intergénérationnel)。一栋楼或一个住宅区内,安排进不同年龄段的居民,以活跃气氛和交往,解决精神需求。位于21省里的“Saint-Appolinaire”便是一个“跨代村”典型。分配住房时,婚姻住户、单身居民、老年人、青壮年、有孩子家庭、孤单独居者,所有的因素全都在考虑范围里。住宅区内,各家有私人住房,同时有共用的礼堂、学生食堂、日间托儿所、高龄老人服务部、帕金森患者诊所。总之,所有的组织工作和服务项目,例如家政(看孩子、家务清洁工作、采买……)和日常小区服务(绿地整修、邮件收发、房屋维修……),全都致力于方便居民,鼓励全体住户成为集体的一员,在共同的生活环境里营造互助友爱气氛。94省的Vitry sur Seine也建立了类似的“互助性”住宅点。
不可否认,这样复杂多样的人口组合极不容易和谐相处,友爱的联系并不能自然形成。为此,每个有意入住的新户,都必须签署一个“睦邻契约”(la charte ‘Bonjour Voisin’),保证遵守道德观念,要为人人能生活在健康愉快的环境里尽力。“跨代村”还有专业人员负责日常管理,时时注意维护集体的安宁和利益。
老人接待大学生
跨代居住模式在西班牙十分时兴,传入法国,但至今尚构不成主流。但老年人与大学生“联手”却很受欢迎,年轻学生的居住需求大大高于老一辈,以至于供不应求。常见的是大学生或是青年劳工住进一个老年人的房屋,以低微的房租,或者以干零星家务活换取完全免费居住。出租房子的老者以此聊解孤单,或换来些安全感。
其实巴黎市很早已有这类借宿形式,入住者大多是妙龄少女,因而称为“jeune fille au pair”,以膳食或获得象征性报酬干活则叫“travailler au pair”,由市内一些民间协会为双方从中牵线,落实共同生活关系。
一般情况下,寻找廉价或免费住所的青年人必须要有正式身份,经协会中介联系,跟老人签订一份契约,确定生活规则和双方应承义务。
这个理论层面上“两全其美”的互惠形式在实施过程中却不无难处。总体上“僧多粥少”,申请人过多,有关协会无法满足。有些老人对当今社会动荡,让陌生人跨进家门心存疑虑,担心助人反受人害也是房源有限原因之一。
另外。代沟始终是现实,建立起和谐关系谈何容易,相处不好,往往会以年轻人出局终了。
分享式住所
一些失去了正常家庭环境的个人,出于无奈或受到启发,给自己找个分享住所的对象,逐渐形成人数有限的“分享式住房”(l’habitat partagé)群体。德国某地有两位长期交往的老妇人,孀居多年,最终决定搬到一处共同生活,被传为佳话。出于同样的理念,北欧一些国家也建有“老年人共同家园”(Co-logis des A.nés)。也还有些老人,看了电影《我们何不住到一起去?》(Et si on vivait tous ensemble ?),照此模式找了几个志同道合好友,谋求共同生活。
向往有人情的暮年生活老人为数不少。位于33省的贝格勒镇上出现了名叫“Boboyaka”的老人共居区,59省的Villeneuve-Ascq地方,人们建筑起“les Toitmoinous”居住区,提出“我们要一同老去!”的口号。“les Toitmoinous”的名称由“toit”(房顶)、“moi”(我)和“nous”(我们)三部分组成,含义深刻,顾名思义是在赞颂“和谐共生”的社会气氛,反对将高龄老者和残疾人排斥于外的美国式“太阳村”理念,富于人情味的住宅模式正在获得越来越多人的重视。
不过,法国专家们对这种模式并不乐观,认为要有共同经历,长年接触相知甚深的人,才有生活在一起的可能。而法国国民的独处个性根深蒂固,固难以推广。尽管如此,老人们孤单独居终究不是办法,为了避免自己被送进养老院,一些人在房产新企业La start-up Senior Cottage的启发下,尝试租住或购买其在亲人居住地附近建造的小型山野木房(bungalow)。这些房子20余平方米,生活设置齐全,能保障生活基本舒适条件,甚至具备联网装置;对一些人来说“总比进养老院强”。
自治型住所模式
越来越多的不同代人接受共同价值观,把它运用到解决住房模式上。自治型住所是最创新的共居形式,迄今尚处起步阶段。人们基于共同的价值观或某种需求,推崇友爱、社会交融和生态环保意念,自动组织成一个集体,共同筹措自己的暮年岁月。法国93省的蒙特厄伊市有一批年迈妇女建立起了《老祖母住所》(Babayagas),引起不少地方效仿的兴趣,尤其吸引了不少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法国“生育高峰时期”出生的一代人(les baby-boomers)。他们大多年届六旬,退休后余年尚长,希冀能过上一个“夕阳红”好岁月。
参与拟订“自治居所”(l’habitat autogéré)建造方案的波尔多人米歇尔·斯波尼介绍道:“一切都起始于对衰老现象的思考。人人都在说应该找到一个解决办法,避免老年人最终被扔进养老院。我们不想成为子女的负担,但要呆在感到舒服自在的家里,也不愿意孤单度日。“自治居所”的理念应运而生,这也是一个挑战,我们希望以合作社形式自主建造和管理这个未来的“家”。它必将刺激每一个老年参与者做出最大努力,有利于维持个人的独立自主,争取尽可能长时间地感受生活乐趣”。
上文所述蒙特厄伊市为老迈妇女建造起《老祖母住房》,应是值得写进社会史的一个创举,因为它是法国迄今唯一的自主成功范例,尽管建造过程十分坎坷,但最后终于成功了。
59省Villeneuve-d’Ascq市一家老人协会创办的“les Toitmoinous”亦属同一类奋斗行动。该协会长年致力于完成一项自治居住房的建造方案。协会主席雷吉斯·瓦莱叹息道:“让老年人安度晚年,生活在一个真正融洽的跨代环境里,实现起来路途漫长而艰难,谈何容易!地产日益减少,价格越来越高。地方集体、社会上的租赁经营商和开发商,全都在觊觎尚可开拓的地段。”米歇尔·斯波尼一批朋友们的梦想数年里也遭遇过一次次的挫折,他表示,除去选址困难,筹措资金更是落实计划的关键,更不要说法国的行政手续极其繁复,有无数的规则、限制和手续,某些社会集团的善良愿望最终变成无法实现的乌托邦的例子不在少数。